那個女孩揮刀的身影瘋狂而笨拙。
迷宮般的巨塔、天花板異常高的大廳,一個連著一個、迷宮般的內部道路。

「這是我的夢……」

從自己胸口挖出一團一團迷霧的幽靈,轉眼間轉變成少女的樣子,她從自己的胸口,挖出一團一團的血肉,捧在手上。

透過那被挖破的傷口,可以看到斷掉的肋骨、混濁的分泌液、黃色的那是骨髓嗎?
白白紅紅黃黃混在一起的顏色之間,溺著一顆缺了好大塊的心;
肉塊跳動著、血管掙扎著、鮮血跟著氣泡不斷噴濺、暗沉或鮮艷的血混在一起滿溢出來--

「────!!」

從夢中驚醒連尖叫都無法發聲,伸出手能夠清楚地看見大張的手掌。
貴族青年左顧右盼,看不到女孩子的身影、也見不到少女的蹤跡。

在那燒焦的田間遇見的少女,他與她曾經有過一場純真平安的戀愛;
儘管他從來沒有告訴少女,她身邊跟著一隻幽靈。
幽靈不會說話,但他能夠感覺到她的視線,帶著笑意、儘管看不見眼睛,卻能感受到那眼光在自己身上滴溜溜地轉。

現在他已經看到,那只幽靈、經過漫長的時光,變成模糊的人型;
就像他當初想像的模樣,那雙眼睛也依然帶著笑意,目光滴溜溜地在自己身上轉。
不一樣的是幽靈會說話──他看得到幽靈靠近自己,一隻手跟自己的身體融為一體,然後感覺得到她說話。

「夢到誰了?」

低沉的沙啞的、絕非明朗或甜蜜的聲音、跟少女或女孩完全不同;
但貴族青年一聽這聲音,就好像被綁住一樣,有問必答。

「夢到了妳…應該是妳吧…還有那個女孩子,從胸中挖出心臟……」

貴族青年試著想要命令自己不再顫抖,但蒼白的額頭上依然冷汗直流。他的身體顫抖著,意志驅使他不得不自己走下床,自己去倒一杯水喝──顫抖的手、讓水潑灑在杯外,乾脆就著水壺喝了起來。

幽靈的手並沒有離開他的身體,一路跟在身邊。
水的冰冷讓貴族青年冷靜很多,他頹然地坐在床上。這個房間,就是普通人家過日子的設備,他離開那個家之後,就住在這樣的地方,如今已經很習慣。

幽靈往他靠近,在他身邊靜了一會、身體的一半都與貴族青年重疊;他也沒有抗拒,動也不動地將那光潔的額頭靠著床柱,憂鬱的眼光、若是有觀眾的話,依舊能使許多少女動心。

「好血腥…但是你看到那女孩子的臉了嗎?」

靜了一下之後幽靈從他的身體分開,只剩下一隻手掌埋在他的身體裡,是右手。貴族青年聽到這個問句想了一會:「滿痛的,所以應該很猙獰…」

「啊…好糟糕的猜測,小姐真是可憐!」幽靈突然生起氣來,因為是用感覺的,貴族青年似乎還能感受到那情緒的波動。似乎、是真心地覺得少女可憐。

「我也覺得她很可憐、遇到我這樣的人、最後還愛上了自己年幼的妹妹拋棄了她…」貴族青年苦笑著點頭,隨即感受到強烈的怒氣。恨鐵不成鋼的那種。

「你只想到自己的心情!」幽靈非常生氣地、埋在身體裡面的右手抽出來、隨即用手指戳進了青年鼻子的部位。「女孩子呢、無論如何都希望戀人可以過得很好,即使是最後一面也希望能對他笑著,但是你卻不願意直視最後那張很努力的臉,這個部份無論如何也無法諒解。」

因為直接接觸的地方在腦袋,所以青年真的是腦中嗡嗡作響。很討厭這種感覺、也厭惡被指責,但是青年現在連動都不想動了、反駁的想法是一點也沒有。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少爺了、失去了少女純真的愛、愛上自己瘋癲年幼的妹妹,離開家門、已經什麼都沒有了。

「無法諒解也無所謂…」貴族青年躺倒在床上,在躺倒的過程中看到一團迷霧般的人型跟著自己移動,然後看見床帳、透過紗帳看見的天花板,儘管透過白紗、也是斑斑駁駁的天花板。連壁紙都沒有。「真的無所謂、反正不會再見面了。」

「就是因為不會再見面…才一定要讓你看見。如果能夠讓你看見就好了。」

幽靈的手掌融進他的胸中,那裡就好像夢中女孩在胸口開洞的位置。貴族青年明白地知道自己感到恐懼,卻連逃都不想逃,動都不想動了。

他腦裡面只模糊地冒出一個想法──如果自己挖開自己的胸口,挖出心臟捧出的話,那是為什麼呢?
──又是什麼樣的表情?

「如果能夠讓你看見就好了。」

任性妄為的幽靈,嘗試著將自己身體與貴族青年重疊,特別是頭腦的部份。她的自言自語在他腦中直播,就好像他自己說出的話。

「如果能夠看見就好了……」

好像聽到自己的聲音、但似乎沒有開口說話。
貴族青年覺得自己也許…也許將會踏上某個男人的道路,只是那個怪物因為他父親的思念而變成人,而自己將因為這個想望從人變成怪物,也許又生出幽靈。

「如果能夠讓你看見就好了……」

幽靈仍舊反覆地想著這句話,那個聲音居然聽起來跟那個稻田裡的少女有幾分相像。

少女的生靈嗎?還是自己未來的幽靈呢?
貴族青年盯著朦朧的斑駁天花板,腦中胡思亂想。

關鍵的少女挖破胸口掏出心臟、最後的表情,卻是無論如何想不出來,想不出來又看不見;
幻想無涯、回憶難以抵達,只有夢了解你對過往的想像、編織出解答。




絳  上午 12:53 2009/12/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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